「You are what you eat」(人如其食),這句話大家多少都有聽過,乍聽之下,這似乎鼓勵我們注意飲食,追求健康。然而,仔細想想,它也隱含著一種壓力,讓我們時時刻刻檢視自己所吃的每一口,擔心飲食選擇是否符合某種「健康」標準。
被構建的健康飲食觀
有沒有想過,我們的飲食選擇,可能並不如我們想像中的自由。
這種「健康」的標準,不僅來自於個人意志,還受到媒體、社交平台、名人影響和節食文化的層層包圍,讓我們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一種被構建出的「健康飲食觀」,甚至不自覺地把這樣的標準內化成自我要求的一部分。
請你想像一下,如果此刻的你很在意體重,而今天午餐有滷肉飯和舒肥雞胸肉便當,你會選擇哪個呢?
我猜,即便不是怕胖,而只是想吃得「更健康一點」,可能都會優先選擇後者。
為什麼我們總是渴望「更健康」?
或許,從我們花時間關注的地方,可以找到一些答案。
從主流媒體網站到醫療權威,自律而定期傳遞出關於追求健康、遠離疾病的訊息;那些以「X 個好習慣養成易瘦體質」、「早餐瘦身法的 X 個關鍵」為標題的文章,再到女明星公開的減肥菜單,都讓「更健康」這個信念一點一滴深植內心,甚至深信不疑:他們做得到,我也可以。
請別誤會,我期待人們都能夠活得健康(只是定義可能與時下的定義有些不同);這邊提到的「健康追求」,是想探討我們對健康飲食的想像,大都是怎麼來的?
除了權威加持,網路社交平台上,也經常看到素人分享透過飲食減重的前後對比貼文;明星網紅為保健食品和健身房代言的廣告,更是如影隨行出現在各大社群貼文牆和捷運燈廂上,牢牢地影響了我們每一天做出的飲食選擇,以及看待自己的方式。
可以說,飲食決定權其實並不完全在我們手裡。
體態不只是體態,更是權力象徵
從原始採獵時代、農耕文明時代到早期的工業時代,歷史上,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,食物處於匱乏稀缺的狀態。因此,擁有比基本所需更豐沛的食物資源,是當時許多人視為財富和權力地位的象徵。
但到了我們身處的知識經濟與科技文明時代,食物資源相對豐富,權力結構也因此有了調整。豐厚無缺的食物來源,讓人們不再刻意囤積食物。
取而代之的,我們希望展現抵抗過多精緻、加工食物的意志力,因為纖細勻稱、精實肌肉的體態已成為新一代權力與地位的象徵,而節食或追求主流健康體態(進而鞏固單一審美價值),正是達成此一理想藍圖的方式。
節食文化與煤氣燈效應
近幾年受到許多人關注的心理學名詞「煤氣燈效應」(Gaslighting)——透過「扭曲受害者眼中的真實」來控制對方的心理操縱手法,除了常見於親密關係中,節食文化(Diet Culture)其實早已默默以相似的心理操作在控制著人們,而我們卻幾乎無意識地,被動接受被這樣對待。
但比起恐怖情人,節食文化心思更加縝密且狡猾。
他們會透過令人信服的權威、少有負面新聞的名人直接或間接背書,或創造瘦身後將擁有更正向、美好生活的嚮往,讓大家自然地對自己產生懷疑或自卑,不再相信擁有此刻身體的自己有獨一無二的美。
即使是營養師,我也曾經歷過這樣的自我懷疑。
忘了享用食物本身就是幸福
因為這一切,聽起來都像是在「為你好」。
所以,即使有營養專業知識,甚至對於快速瘦身、有效減重的宣稱也有一定警覺,有好幾年的時間,我仍然不斷深受在這樣的甜蜜誘惑之中。
天然的食物,本身就是來自大自然的祝福,而我卻只貪心想得到它的好處和療效,甚至帶著讓自己更漂亮健康、有吸引力、容易維持身材的目的,與食物建立起利益關係。
長期下來,和食物的相處也變得不再自然(好比如果哪天發現你的好朋友,接近你其實另有目的,會很傷心吧⋯⋯)
處在那個狀態的我,對於進食,不再只是單純享受並感謝食物本身、覺察當下的身體感受、好奇食物的口感與來源。
我忘了要靜下來誠實地問自己:我是真心喜歡這個食物/食品,還是只因為大家都說很健康、對皮膚很好所以才吃?
而當每個人都無意識地重複「怎麼吃對身體才好/怎麼吃是在傷害身體」的二元對立循環時,也(順利地)再度強化了健康飲食文化。
營養師米米的內心話
身為營養師,我長期待在「健康追求」的搖滾區,也不否認有從中獲得利益(無論是透過瘦身特權或營養專業的提升)。同時,在這樣的文化裡,持續為需要看營養諮詢的人、或正在經歷厭食與暴食症的患者,帶來更具系統性的飲食管理指導,與階段性的支持陪伴。
即便如此,在順從於主流單一價值這麼多年後,我並沒有真正感到快樂。
因為不快樂,所以我決定重新練習。
試著把身體,從血汗工廠轉回美妙神殿,練習傾聽當下的飲食需求,讓吃進的食物養分與能量,在不匱乏的意識下,被完整地帶入身體、通透滋養,而不再需要刻意用某種瘦身法對待。
但其實,這並不需要專業的營養知識才能做到,因為每個人的身體都蘊藏著內在的智慧,只等待你去發現和傾聽。你,才是自己身體的最佳專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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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文獻與評論
[1] [Smash the Wellness Industry– The New York Times]
[2] [What Wellness Programs Don’t Do for Workers – Harvard Business Review]
[3] [Nine Perfect Strangers – The Perfect Portrayal of Toxic Wellness Culture – Her Campus]
[4] [The Weight of the Evidence – Slate]